1月3日，元旦假期还没过完，“愿赌服输，我输了。”东莞市兆信通讯实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兆信通讯”)董事长高民的一封绝笔信拉开了2015年手机代工行业洗牌的帷幕。在此之前，东莞、苏州等地已有万士达、联胜科技、奥思睿、诺基亚工厂、闳晖科技等手机产业链企业停产，一时间国内手机代工行业被指危机四伏。据记者了解，在国产品牌激烈的价格战下，目前杂牌手机的生存空间被压缩，一些为杂牌代工的手机代工厂为“养人”甚至零利润生产。

供应商总是受拖累

1月4日，高民自杀的消息连同绝笔信在网上传播开来，不少网友对事件表示唏嘘痛心。

每次企业倒下，都会连累到供货商。“作为老板，可能大家都风光过，可现在是冬天，大家都是在同一个行业的产业链中，看到这种悲剧，内心也有点戚戚焉。”供货商杨立华是东北人，今年35岁，2002年大学毕业后到深圳富士康上班，后到手机行业打工，2006年创立自己的公司。他是深圳伊博克斯公司总经理，公司主要生产、销售、租赁手机测试相关设备，2013年初开始跟兆信通讯合作。

“去年年初开始，兆信的货款就开始没有及时给付了，我们就慢慢减少了设备，差不多到2014年4月停止了合作，所以只欠我们前面两三个月的费用共十几万元。”杨立华说，被拖欠十几万元对公司没有大的影响。

但其他供货商受到打击更重。获知高民自杀时，张真(化名)正在跟朋友打高尔夫球，在微博上看到消息后便立即赶往位于塘厦的兆信通讯工厂。他之前曾在东莞一家电池企业打工多年，好不容易出来自己单干，开了一家小电池厂，结果却碰上了合作公司倒闭。

“事情还在处理中，现在真的没心情来聊这些。”在电话中，张真婉言谢绝了记者的采访请求。虽然自杀的高民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兆信已经进入结业清算程序，但一位跟张真熟识的业内人士称，估计这一次张真很难挺过去。

手机代工厂接连出问题

这个寒冬，遭遇危机的手机代工企业不仅兆信通讯一家，这些公司大多位于制造业发达的东莞、苏州等地。

去年10月13日，台湾第二大触控面板生产商胜华科技因业绩恶化宣布破产重整。12月5日，该集团在东莞东城和松山湖的两家子公司———万士达液晶显示器有限公司、联胜(中国)科技有限公司停产。

去年12月下旬，位于望牛墩的奥思睿德世浦电子科技有限公司老板跑路，据称欠债1.35亿元，是继胜华科技集团后，触摸屏行业拉响的又一次警钟。

去年12月30日，微软宣布关闭诺基亚位于北京和东莞的工厂，将机器设备转移至越南。

今年1月份，位于苏州的闳晖科技被媒体报道已经倒闭。该公司是诺基亚手机零部件的供应商，鼎盛时期员工超过一万人。

面对手机代工厂接二连三地倒闭，消费电子行业观察人士梁振鹏分析说，这些手机代工厂倒闭或者停产主要是由于以下几种情况：第一，下游客户倒闭或亏损导致拖欠巨额货款，将代工企业资金链拖垮；第二，代工企业大股东经济陷入危机，不得不从旗下企业抽血或撤资，万士达和联胜科技倒闭即是因为大股东台湾胜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资金链断裂，母公司先期宣布破产，公司账户被冻结导致停工；第三，代工企业技术落伍，跟不上技术更新换代从而被淘汰，闳晖科技就属于这种情况。

从大环境上来看，目前对中低端手机代工行业来说，日子并不好过。“首先是人力成本、房租上升等导致经营成本上升，代工企业原来属于外资，超国民待遇被取消，优惠政策越来越少，代工利润本身越来越低，PC、平板电脑等市场增速下滑，多种因素叠加，一些抗风险能力较差的企业就会倒闭。”梁振鹏认为，对于一些中低端手机代工企业来说，接下来倒闭的会更多。

冰火两重天

“如果我不接单，两小时后别人就接了”。

据业内人士介绍，“与原来大家都能有饭吃不一样的是，近一两年以来，手机代工厂商分化严重，可以说是冰火两重天，能抓住大品牌客户的厂家日子越来越好，但以往主要为小品牌代工的厂家开始吃不饱，甚至根本没饭可吃。”

所谓大品牌，是指中华酷联加上小米、OPPO等市场上畅销的品牌，特别是小米、荣耀、酷派、魅族等国产品牌大打价格战时，杂牌手机的空间被进一步挤压，为杂牌手机代工的中低端代工厂订单大幅下滑。

在国内市场被挤压，在国外的日子也不好过。“现在再做低端市场没有出路，即使面向海外，低端手机也越来越难做，”深圳移动通信联合会会长唐瑞金表示，以前印度市场一直是深圳手机的出口重地，“但是现在印度市场已经非常难做，印度本土的品牌起来了，而且在法律、用工成本等方面，对中国企业也不利。”在东南亚等市场，杂牌手机面临的挑战同样巨大，印尼、菲律宾等国的本土品牌在迅速崛起。

“手机是劳动力密集行业，而代工厂往往要看天吃饭，一旦规模上去后就算订单无利可图，为了‘养人’也要接单。”杨立华介绍，上个月他跟朋友去一个手机代工厂谈业务，工厂老板说刚接了个订单。“一部手机赚1.75元，除去人工、设备等成本，基本上没得赚，但是他说‘如果我不接，两小时后别人就接了’。”

“一家名牌的订单就接近两亿元”

而东莞迈科科技的日子，与小工厂相比犹如冰火两重天。这是一家电池生产企业，之前主要为微软、亚马逊和惠普等国际巨头提供电池。随着国产手机的崛起，迈科科技将目光瞄准了国内手机厂商，并成为酷派等手机品牌的电池供应商。在迈科科技的松山湖办公室里，公司甚至专门设立了一个酷派办公室。

“去年光酷派一家的订单就接近两亿元，去年下半年也开始了跟小米的合作。”迈科科技董事长李中延说，未来他的目标是国产手机前五的品牌中至少要拿下3个。据他透露，目前跟国产品牌合作，平均利润有10%左右。“虽然手机价格整体在下降，但供应链也在成熟，不会因为国产手机品牌价格战导致合作伙伴没利润。”他还表示，一些手机附件利润更高，优秀的供应商往往能在手机附件上找回利润。

探因

巨头倒下源于盲目扩产

对倒闭的代工企业来说，除了产业环境的因素外，自身问题也需要反思。比如台湾巨头胜华集团的倒下更多是决策失误。资料显示，胜华科技旗下在莞工厂万士达于1995年9月1日开始营运，高峰期招聘员工近2万人，公司生产的中小尺寸液晶面板销售量名列世界第一。

此后，胜华科技获得苹果iPhone4大订单，公司发展进入快车道。2010年，由于营收快速增长，胜华科技决定再次在东莞布局面板产业，在松山湖投资40亿元建联胜科技。但接下来胜华连年亏损，最终被剔除出苹果供应商名单。

业内人士孙燕飚认为，胜华科技在苹果触控技术转向In-cell的过程中没有积极跟进是一个大策略失误，后面再重资产投资扩建生产线，背上沉重债务负担，在整个触控显示屏行业产能过剩严重时，率先倒下。一个可以佐证的事实是，虽然胜华科技集团连续亏损，却没有停止扩产。截至去年12月5日东莞市政府发布通报时，位于松山湖的联胜科技厂区和宿舍仍在建设中。

有业内人士表示，代工订单并不稳定，曾经为了某个订单增资扩产后的结果很可能成了公司的包袱，甚至被活活拖垮。

一部手机赚1.75元，除去人工、设备等成本，基本上没得赚，如果我不接，两小时后别人就接了。

———一位手机代工厂老板的选择

“与原来大家都能有饭吃不一样的是，近一两年以来，手机代工厂商分化严重，可以说是冰火两重天，能抓住大品牌客户的厂家日子越来越好，但以往主要为小品牌代工的厂家开始吃不饱，甚至根本没饭可吃。”

———业内人士

虽然代工企业没有品牌，但是在圈子内，代工企业也有口碑。可能一个优质客户就能养厂一年。

———供货商杨立华

出路

与供应链公司合作降低成本

在高民的绝笔信末尾，高民嘱咐下属：“你们大家派几个代表去和五洲通谈一下，我想应该会有个结果的。”

“五洲通”全称为深圳市五洲通视讯有限公司(下称“五洲通”)，跟兆信通讯是合作伙伴，是深圳市创捷供应链有限公司(下称“创捷”)的全资子公司。创捷也是深圳手机行业知名的供应链管理公司。在手机代工行业，为降低运行成本与风险，与供应链公司合作是常见的现象。

据深圳供应链专业人士李海平介绍，深圳目前有2000多家手机厂商，为降低成本，深圳的手机厂商早就实行供应链服务模式，即代工厂将采购执行、物流、报关等外包给供应链公司。

“一家供应链公司可能服务几十上百家工厂，这样采购、物流等成本会降低。”李海平称，深圳全市有几百家供应链公司，供应链服务公司模式在深圳已十分成熟。一般供应链公司会跟代工厂和委托方签订三方协议，不同的公司合作方式不一样，很多供应链公司为防范代工厂倒闭会规避风险。

“兆信通过贸易商拿到东南亚订单，拿到订单后东南亚手机厂家一般会先支付一部分定金；兆信再将订单交给供应链公司，供应链公司进行采购执行，兆信拿到原材料后开始生成，成品再交给供应链公司发货给东南亚手机厂家。”以兆信通讯为例，虽然采购执行是五洲通公司，但是真正下采购订单的还是兆信通讯，“所以有些供应商找五洲通要债是没有道理的”。

李海平表示，有些供应链公司也会提供资金服务垫付货款等，关键是看代工厂、供应链公司、委托方之间签的三方协议。目前中低端代工经营困难，跟供应链公司合作会是一个持续发展的方向，同时供应链公司提供的服务会更加精细，不仅做业务流程外包，也会做平台建设。

接ODM订单提高代工口碑

如何在寒冬中生存下来，是国内代工行业必须思考的问题。

“关键是代工企业要提高工艺水平，提高生产效率”。梁振鹏分析说，虽然国产品牌在千元档竞争非常激烈，但是不少国产品牌也在向中高端进发，生产3000元以上的手机，挑战苹果、三星。“这些高端机型也会越来越多，对代工企业来说会有很可观的利润，关键是要有自身竞争力，及时进行工艺升级。”

梁振鹏还建议，代工企业除了接OEM订单外，也要努力多接些ODM订单，自主设计贴牌生产，提高代工的含金量。

“虽然代工企业没有品牌，但是在圈子内，代工企业也有口碑。”杨立华则认为，手机代工企业还是要自身品质过硬，在业内打造良好口碑，才有可能赢得优质客户，“可能一个优质客户就能养厂一年”。

全局

本土品牌加速国际化

全市手机出货量增加

过去的2014年，对于国产手机来说，是突飞猛进的一年。根据工信部信息通信研究院最新发布的数据显示，去年，国内手机市场出货量达4.52亿部，其中2G手机为6049.7万部，3G手机为2.2亿部，4G手机为1.71亿部，占比分别为13.5%、48.7%、37.8%。

在国产手机品牌迅猛发展的背后，一些扎根东莞的手机品牌也在成长，华为终端、宇龙通信、步步高、金立等一批具有较大影响力和辐射带动作用的龙头企业表现抢眼。

以东莞本土品牌OPPO为例，2014年OPPO在全球的智能手机销量达到3000万台。2014年，OPPO加快了国际化的步伐。发布会在新加坡、北京同步召开，在印尼的工厂已经开工，在泰国、印尼、越南等国已经成为销售额排名前五的品牌，手机产品已进入东南亚、中东、非洲、拉丁美洲和澳洲等地区。

据媒体报道，2013年东莞智能手机产业出货量超过2亿台，约占全省手机产量的25.7%，占全国手机产量的13.7%，总产值约1400亿元。

东莞理工学院教授莫安达此前也分析说，东莞经济目前处于转型阶段，产业结构在不断调整，一些旧行业在衰减，同时一些满足新需求的行业在生长和发展。个别企业的经营不善并不意味着制造业的寒冬。以手机为例，据不完全统计，2014年1到8月，全市手机出货量达1.38亿台，增长80%，成为拉动东莞经济的新业态。